暮城

《一剑九琊》摘抄

1.既无所求，亦无所失。

2.—人活一辈子，不过为了几场热闹。

3.剑之一途，无非是看执剑人的心意。——精诚所至，金石为开。

我自然心诚，原本不该在人世，天道下偷来一生，生也是为你，死也是为你，世上再没有人像我，对你这样心诚。

4.上天苍苍，地下茫茫，死人归阴，生人归阳，生人有里，死人有乡。

5.人世间因缘际会，兜转拥合，莫过于此。

6.能与心上人百年好合一场，喜乐也好，苦痛也好，都是愿意。生时离不得，死后忘不了，便是红尘里的情了。

7.他教我收余恨、免娇嗔、且自新、改性情，休恋逝水、苦海回身、早悟兰因。——京剧《锁麟囊》

8.酒的奇特处在渐渐的变化上，杯口处味最浅， 最甜，也是清清洌洌的香， 然后逐渐绵密浓烈起来，甜得有些发苦，喝到最后，杯底处最浓最苦， 只余味是甜的。公子曾懒洋洋眯着眼睛道， 这酒像人一样，最苦的在最下面，喝到最后才能晓得。我一看老瘸子那样喜欢这个酒， 就知道他心里藏着些说不出口来的苦东西。

9.慈悲到了极点，低眉俯瞰众生，眼中逐渐无物类，无生死，又与天道无情有何分别？

10.将人置于一场没有希望的等待里，实在是再残酷不过的一种刑罚。

11.上天苍苍，地下茫茫。死人归阴，生人归阳。生人有里，死人有乡。生死异路，希解无张。至此且住，不得相妨！

12.庚戌年暮春，微尘与叶君合撰于南都知秋别院。窗外皓月，案上明烛，万丈红尘，一场大梦。

13.一人在雪山之巅，长身立于风中，说，我教你一剑。

一人在锦绣红尘，执扇笑在月下，说，来陪我喝酒。

唯这两人浓墨重彩，唯这两人捉摸不透。

一个不知生死，一个不知真假。

14.有人一剑挽天河，从此声名天下知。

15.仙家的皓月疏离冷淡，凡尘的烟火鲜妍滚烫。

16.窗外皓月，案上明烛，万丈红尘，一场大梦。”

17.“我修仙，你就是我的道，修佛，你就是我的圆满，修魔，你就是我的欲念。”

18.生死一线间，灵台空明。

纷纷红尘，滔滔西江。

浮沉世事，贪痴嗔妄。

不勘，不忘。

19.“秋风萧萧愁杀人，出亦愁，入亦愁。座中何人，谁不怀忧。使我白头。”

20.走过捭阖道，是人间君主，登上通天路，是仙家帝皇。

21.只不过此间一别，再会大约遥遥无期。

22.若能笑上一笑，该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种好看。

23.沧浪崖边，波涛拍岸，浪花如雪。依稀记得当年海上，有人白衣踏月而来。——自此，惊起万丈红尘。

24.二十年飘摇，一生心事，终当了结，只知何去，不知何从。

25.他在黑暗里唤了那曾听到过的一声“卿卿”

26.陈微尘能对叶九琊说出的最狠的话就是，“我不要你了”

27.他想，叶九琊，你别回头，你若回头，就是我万劫不复的时候了。

这样想着，仍忍不住去看，又盼他回头。

——他终究还是万劫不复了。

那人将要转过一个弯的时候，似有所感回过头来，似乎是想再看一眼。

那眼神不是平日的冷淡，而是带着些淡淡的惘然。

——这一回头，便看见大殿正门的陈微尘在门边，也正朝自己望着。

28.“你在凡间时，身边人皆万般宠爱，来我身边后，却一直受委屈，是我不好。”

“我未曾遇见过你这样人，不会说话，常使你难过，也是我不好。”

29.“你身为魔修，杀伐不可免，”那人最后道，“惟愿你能心存善念，不泯本性，带我大乘以后，能来去仙魔之间，便来看你。”

他得了许诺，立在原地目送空明远去，几次想追，却又放弃，最后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风雪中。

——后来二十年间行走魔界，无边血海中，几度失心，故人之语隐约回响耳畔，吊住一丝清明。

30.小沙弥在刑秋身旁念完一个法诀，道“我们都已经尽力，现在是师兄再次尽力的时候了。”

空明身上亮起佛光来。

佛祖舍身饲虎，割肉喂鹰, 以肉身化一苇之舟，载众生渡滔滔天河, 无边苦海。

佛家有发愿文我若向刀山，刀山自摧折，我若向火汤，火汤自枯竭, 我若向地狱, 地狱自消灭，我若向修罗，恶心自调伏。

整个世间, 十四洲之中，也不会有其它哪怕一个门派，有这种以身饲魔的法门。

其它所有门派中，那些以生命为代价的法门，都是为了杀人，而佛门，却是要救人。

空明念着发愿文，他神情宁静，平常得仿佛只是在诵每日的功课。

辉煌但并不刺眼的佛光在他身上扶起，似三千世界莲花开落，使所有人心神忽然安静，伤痛忽然消失，精神为之一振。

31.“你愿向刀山，向火海，向地狱，向修罗”他的眼泪不断地流下来，“为何不再看看我呢？我比刀山、火海、地狱、修罗加在一起，还要可怕么？”

空明的眼睛缓缓睁开，极清明温和的一双眼，就像他这个人一样。

此时此刻，这双清明温和的眼里，终于映着刑秋的影子。

刑秋虽还落着泪，却笑了起来，他用衣袖匆匆在眼上抹了几下，忍住眼泪，笑着问“我好看吗？”

空明伸手，指尖从他湿润的眼尾触到脸颊。

他道“好看。”

32.二十年前景象，与此时场景交叠，不分彼此。

帝君独立山巅，神情宁静，天空劫雷滚滚。

她以为他会出手。

——她至今想不明白，为何他任滚滚天雷劈下，而毫无动作。

正如她现在也不明白，剑尖抵住胸口时，陈微尘为何同样安静。

陈微尘看着叶九琊，不仅没有反抗，甚至还微微歪了歪脑袋。

如雪白发落满肩头，不知为何竟有一分乖巧的天真。

他对叶九琊道“叶君，你抱抱我吧。”

叶九琊眼眶忽然隐现殷红血色。

他手中剑甚至微微颤抖。

33.陈微尘眼中含笑，撞上了九琊剑漆黑的剑尖——那笑意，说不清到底是温柔，还是残酷。

长剑穿胸而过，溅出一泼血，滴在已经落地的“怀忧”锦扇上，染红了雪白的扇面。

同样的鲜血洇透衣衫，浸在叶九琊的白衣上。

原来的站姿，无论如何流血，总归是流不到叶九琊身上去的，如今白衣染血，自然是因为他赴死前那一句请求的成真。

34.琵琶弦声停，月琴声收，渐渐归于寂静。他在黑暗里唤了那曾听过的一声:“卿卿”

卿卿

陈微尘听到这句，恍惚了半刻，像是眨眼间过了一生，此时已是隔世，眼前一片烟霞烈火，灼灼烧起来。

“要灯”他道，“让我看看你”

恰此时月上中天，一道银月如钩，越过窗子的边缘显现出来，淡淡清辉洒落，两相对望之下，如梦如幻。

35.我短短平生，亦未曾有真正展颜之时。方才失言，要你别闹，非是厌烦，而是想你这一生欢日尚少，戚日苦多，若能放下这桩心事，或许能开怀许多。

36.一点情衷，平生心事，刚刚落地生根，却已无人可诉说。

37.贪痴嗔妄，骗得过自己，骗不过心魔幻境。

38.要说能让心愿得偿，我是不信的，陈微尘对他道，可其实也不是求实现，只是想那人知道，世上有个人等在那里，愿意和你过上一辈子。

39.谁料明日风波事，耍得几日是几日。

40.苍生到如会们开外第过上得会人青云， 九尘们开外第过下诛万魂， 一剑逍遥成我九域， 生到如会下得会人人不识君？

41.他心里大约有不见光的一隅，容他在那里时刻茫然地蜷着。

那疼痛时刻告诉他此处非他该来之处，举目所见尽是他乡之客，无处可以诉说

42.三千里剑气屏障绵延起，恢宏光芒铺天盖地。

有人一剑挽天河，从此声名天下知。

43.明明，与仙这个字相反的，不是魔。

是凡啊。

仙家的皓月疏离冷淡，凡尘的烟火鲜妍滚烫。

44.我家的公子——多好的公子，今年十九，明年二十，后年不知。

45.陈微尘想，叶九琊，你别回头，你若回头，就是我万劫不复的时候了。

然而对叶九琊来说，陈微尘何尝不是他的万丈红尘。

“叶九琊，我生来便记着你，记了十九年，有生之年既然遇见，是再也逃不掉了。”

46.“若早知有今日，臣宁可身死战火中！”他一身尽被鲜血洇湿，声音掷地，如若金石。

“今日残躯一具，愿以身殉天地，廓妖氛，匡正义”

47.一夜之间江山易主，国都中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，直到先皇帝的皇后戴上皇冠，穿了一身大红衣，凄婉哽咽一声，从国都最高楼跃下，才茫然想，这是改朝换代了。